*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作为一个“棍棒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张晨在成年后花费了十多年才与父母达成和解,那一年,他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单亲爸爸”。
张晨是1990年生人,他形容自己在三十岁之前都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在父母的威压下,一味地服从他们的要求,直到矛盾不断地积累,迎来爆发。
他的故事其实对很多中国小孩来说都很熟悉,明明相爱的家人,却因为各自的局限互相伤害,走向不幸。这些伤害最终在孩子身上留下痕迹,将他的人生困于其中。幸运的是,当共同度过危机后,他和父母又因为彼此的羁绊和成长,从伤害和错误中挣扎出来,走向和解和自我重建。
以下是他的讲述:
编辑 | 徐菁菁
被支配的人生
在我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家是个让我非常恐惧的地方。
在外人看来,我的家好像很普通:一个很忙的父亲、一个很负责任的母亲,和一个成绩不太好,但是“很听话”的孩子。他们看不到这个家庭内部的波诡云谲。
16岁那年,我开始练羽毛球,母亲以为我只是为了减肥,但实际上,我也是为了挨揍或者父母冲突时能反抗。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一次,母亲不在家,又是因为一件小到我甚至已经记不清的事,父亲责骂我,我则用他工作上的痛处反唇相讥。于是,他把我摁在地上踹,我第一次把他反摁过来,结果在他挣脱不得时,被他在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并不是我最后一次挨打——只不过,那之后,我们的模式就变成了互殴。
我在青春期的爆裂反抗,大概是因为在过去16年的人生里,我积攒了足够的压抑、委屈和愤怒。
我父母是大学同学,父亲来自山东农村,母亲来自黑龙江,算是干部子弟,家境比父亲富裕一些。他们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我父亲是15岁成了村里第一位大学生,此后又当了学生会主席,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后来,父亲一路读博士来到北京,为了能把一家人的户口迁到北京来,又去读了博士后。母亲曾经是大学的校花,不过她更津津乐道的是,当年自己能在考前突击背下一整本书。
我的父母从农村和地方小城市一路打拼到首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同时也给孩子提供了更多机会。这构成了他们难以撼动的人生信条。他们坚信,作为他们的孩子,我至少应当和他们一样优秀上进。父亲极看重结果,要我考上一本,希望我读博士,工作要建树;母亲的期望则模糊一些,她似乎很想我成为一个优秀的“完人”,她经常和我说“我知道你肯定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你肯定不会拘泥于现在的东西”诸如此类的话,让我压力倍增。
至于我应该如何达到这些成就,父母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我像是一个木偶,在他们的安排和操控下疲于奔命。
我是9月末的生日,但是却提前了一年上学。因为父亲总结自己的经验,觉得就是因为上学早,他才跑赢了别人。可现实是,我从一开始学习就比别人慢一点。那时,我总有一种强烈的错位感,灰心又不甘:比如上到了四年级,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跟不上,心里止不住地想,如果今年上三年级,我肯定能学得特别好。
《小舍得》剧照
我的整个求学过程都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获得了一个英国外派的机会,他觉得这次机会很难得,决定要带我出国见识见识。结果,在英国读了8个月回来再上五年级,我的语文和数学更是彻底跟不上了。
初中时,父母坚信“宁做凤尾不做鸡头”,把我送进了一家市重点。那里是出了名的“狠”,我们从初一就开始做卷子,经常做到晚上十一二点。我做得慢、也不想做,有时会磨蹭到凌晨三四点都做不完,睡上两三个小时,然后又被揪起来上学。因为发胖,我在学校还遭遇了霸凌。几个同学把一扇玻璃门砸到我身上,我伸手去挡,整个手穿了过去,在左手上留了一道缝了13针的伤疤,和永远无法康复的神经性麻痹。
我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我选择把自己套进一个“套子”里活下去,学习属实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父母的期望越高,我就越拉垮。
我成了班里的倒数,母亲想了各种办法,恨不得求神拜佛也要让我学习好。她带我去过精神科的专门医院,查我是不是有多动症;还报名过一个感统训练项目,希望能提高注意力,甚至还吃过所谓国外开发智力的药,但都没什么效果。
中考时,我从市重点初中只考到了一个普通重点高中。成绩出来之后,家里吵翻了天。我父亲又想到,自己是山东人,山东的教育更好,高考成绩更高。于是,他想方设法把我送回了他的母校读书。
那是一所寄宿制重点高中,接近军事化管理。可想而知,在那里学的东西和我以前学的都不一样,学习更难跟上。而且学校只有我一个外地来的孩子,同学们觉得我“人傻钱多”,我又遭遇了霸凌。可这一次没有母亲和老师及时站出来,我比初中更加孤立无援。长时间的旷课加上几乎全校垫底的成绩,让班主任终于联系了我的父母,他们才知道我过得不好。
《小欢喜》剧照
按照原计划,我要在山东学两年,结果,我经过一年的“努力”,数学从90分掉到了10分,不过父母终于意识到我真的病了。
回到北京,我重新读了高一——于是,我提前一年上学,拼命熬了九年里保持的“领先优势”,又回到了原点。
好消息是,我的学习还真的都跟上了。山东的那一年,虽然在学校备受欺凌,但那是我第一次远离父母,反倒好像得到了一年短暂的休息。回北京以后,我进入一所普通重点中学,同学们没有那么卷,母亲也不像之前一样施压,我的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每天和同学开开心心玩,学习成绩也能保持在中上游。在这样自信的心态下,我考上了一所211大学。
较劲
小时候,我母亲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你让我很没有面子”。但其实这句话出自我姥姥,是母亲儿时经常听到的。
我的父母在央企工作,我就在他们单位的家属院长大,邻居都是父母的同事。孩子在学校的表现自然会成为人际关系里比较的重点,从小玩到大的四家孩子里,除了我都考上了985。
我不算是那种特别淘气的男孩子,除了去山东那一年,我不敢翘课,不敢和老师有激烈的冲突。我唯一常干的事是上课走神,“云游四方”。先玩笔,笔被老师没收,就去玩笔盒,笔盒也被老师没收了,直到最后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就开始玩手。那真是整个人沉浸在这件事里,进入“心流”了。我不爱交际也没有什么朋友,放学就在路上“磨洋工”,走到哪里就停下看半天不肯走,想尽可能晚一点到家。
回家让我恐惧。
在家里,学习是唯一正确的事。我必须开着房间的门,母亲在另一个屋放着电视打掩护,时不时抬头看,确认我是不是在学习。
我家经常出现的情景是:一旦我放学比母亲下班早,就会飞奔去看电视。我们这一代小孩应该都有过这种体验,自己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注意听脚步声,以为能欺上瞒下,但家长回来一摸电视发现是热的。
这时,我母亲会先问我干什么了,但我当然不敢说实话,这样我就加了一条撒谎的“罪名”。这时,她通常开始斥责我,骂着骂着把自己的情绪调动起来,一场“暴揍”就开始了。在居高临下的姿势下,她用手最容易打到我的头,我用胳膊护着,越护着她打得越狠。母亲以前是短跑运动员,劲儿大,打完之后,我整个胳膊都是麻的。最终的收场,一般都是她打累了,我拼命认错,母亲觉得我真的怕了,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但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更多是照顾父母的情绪,让自己少挨打。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看电视这件事是错的,唯一的问题是怎样去控制好时间,可对我父母来说,玩本身就是错的。
其实,小时候我还是非常依赖母亲的。我感激她的付出,只要她的情绪不失控,我们就可以正常交流。还记得高考第一天,我出了些状况导致出门晚了,母亲不放心,就骑着车和我一起去考场。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起骑车,母亲说,“你看今天的天可真蓝,北京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漂亮的云彩呀。这么好的天,你今天考试肯定没问题。”她的这番话那时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现在想来,以前很多时候我挨母亲打,其实也是在“替人受罚”。
在我家里,父母之间其实也在较劲。我父亲属于天才型的“学霸”,他在学习方面的能力我母亲拍马也赶不上。父亲明显“高人一头”。我以前画过一个漫画:我爸顶着很大一个脑袋在咆哮,我母亲在哭,拉着行李箱要走。但实际上,我母亲的性格不像我画的那样,她也是个“女战士”。我父母性子都很急,走在马路上就会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不管不顾,激烈之处也会动手,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两个90年代的大学生。
但同时,现实中,母亲确实一直处于下风。她不是没有事业上的野心,但最终让位于家庭。直到上初中,我父亲都是在海外工作,一年只能回来两三次,每次待不了几天就要走,平时都是母亲在照顾我。她为了家庭和我牺牲了很多,自己的工作干得稀里糊涂的,到最后退休也没有拿到自己满意的职务。
有的家庭里,妈妈打孩子,爸爸会负责拉架。我父亲不是这样,他是那个“起哄架秧子”的人。母亲打我的时候,如果父亲在家,他一定会掺上一脚,下手也会比母亲重。
我父亲还习惯把问题往别人身上推,他总怪母亲说是她没有带好我。事实上,在家庭决策方面,我父亲的话语权更大。不管是提前一年上学,去英国,还是去山东读书,我上学相关的一系列决定都是父亲作出的。我母亲其实并不同意,她虽然会和父亲争辩,但往往会以妥协收场。
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狂怒里,更多的是委屈。我父亲是一个很犟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我想,当我和母亲犟起来时,她多少也会把对父亲的怨怼投射在我身上,就好像在和我父亲吵架一样,所以才会那样怒不可遏地选择动手。
现在想来,父亲缺乏维护亲密关系的能力。初高中时期,我母亲确诊了乳腺癌,情绪很低迷。那时的医疗水平没有现在好,母亲说,她同一个病房里的8个人,最后只剩下两个还活着。
父亲对母亲是关心的,可他自己也很慌乱,因为慌乱反而做了逃兵,还说了很过分的话。有一段时间,都是我去陪母亲做的化疗。我印象很深,打紫杉醇(一种化疗药物)的时候,要往嘴里喂冰。我第一次看着母亲一口一口地吃冰块,那种感觉很难受。
我母亲无法原谅她受到的伤害。病好以后,她决定要为自己活一次。可她的方式还是“较劲”,母亲当年考上大学是和姥姥较劲,这次是和父亲较劲:她考上了清华的MBA,因为父亲以前总是把母亲学历不如他这件事挂在嘴边,还会说“学历不行,带孩子也不行”。母亲想要给自己争口气。
伤害会滚雪球
童年和青少年时代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为人长大了就消失,相反,它们会像滚雪球一样,逐渐积累起来,给人生带来更大的伤害。
大三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学校和美国联合培养的项目,去美国留学,在那里确诊了中度抑郁。实际上,我已经出现了自杀倾向,我不得不中断学业提前回国。这件事也让父母非常生气。他们认为,抑郁是一种矫情的“富贵病”,骂几句就能想开了,我们的关系于是变得更糟。
那时的我好像突然从“套子”里挣脱出来,事事都不愿再顺从父母。父母希望我一路硕士博士读上去,但是我坚决不肯,只想赶紧工作挣钱,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们又为我安排好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我仍然拒绝了。在那里,他们的人脉太多了,我感觉自己天天活在监控下。
从24岁开始,我就不在家里住。我待在公园、网吧,还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宾馆月租房,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在北京游荡。最后我住到了女朋友家里,这再次激化了我和父母的矛盾:他们坚决不同意我和这个女孩结婚。母亲警告我,如果我选择了她,后面的生活会有更多的危机。而我也迎来了自己最强烈的叛逆期,我要逃离原生家庭,不再接受父母的任何价值,要和他们抵抗到底。
女朋友是我在游戏中认识的。上大学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迷于游戏。我并不是一个很爱打游戏的人,只是想逃避现实的痛苦。关掉游戏回到现实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会陷入巨大的焦虑和迷茫中。
那个女孩和我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她家里不富裕,18岁就开始工作,在认识我之前,她已经流产过三个孩子。这是我第一段正式的亲密关系。我心里清楚,她不是走进婚姻的合适人选,但我坚持和她在一起。因为从小目睹父母的互动,我对亲密关系并没有很高的期望值。至少,在我抑郁最严重的时候,只有她为我提供了情绪价值,在她看来,我这个一本的大学生很棒。
我们关系在残缺中开始,不断走向一个又一个错误。女孩告诉我,说她怀了我的孩子,但因为我的父母不同意,她去打掉了。于是,我和家里彻底走向决裂。认识6年后,我们勉勉强强地结婚了。婚后,她向我坦白那是她的谎言。
我内心里很崩溃,但表面上却很淡定: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之后我们就一起努力生活吧。我属于高敏感人格,很善于观察身边人的情绪。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哪怕母亲在打我,我也能感受到她是痛苦的,整个家都是痛苦的。这让我在一切人际交往中都害怕伤害别人。16岁对父亲动手这件事,是我心里很大的一个伤口,我很讨厌那样的自己。
很快,我们又决定备孕要孩子。我太喜欢孩子了。我心里还一直藏着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生气的时候总问我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教你?”我像个小傻子一样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孩子,就可以通过教育我自己的孩子,给母亲一个答案。
很快,女孩怀孕了。即将成为父亲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动力。我父母的基因好像被唤醒了,我开始强烈渴望通过拼搏让孩子生活得更好。我重新拿起书本去学习,在第二年考上了研究生。也是在那一年,我开始努力摆脱游戏的控制。我想了各种办法,比如把手机调成黑白,设置每天屏幕使用时间等等。更重要的是,我的精神开始变得丰满,不再需要游戏来填补了。在朋友的感召下,我还开始了健身,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身材一点点地蜕变。精神和身体上的双向提升,让我逐渐进入了自信的状态。
但我的婚姻却不可避免地开始走向滑坡。原本,我们之间就存在落差。一个小例子是,她不允许我和她讲话时使用四字成语,认为这是对她的冒犯和歧视。在我变得越来越自信的时候,她开始表现出了一种担忧,认为我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叫我不要健身,她不喜欢;还会阴阳怪气地说我为了考研学习,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事实上,女儿出生后,几乎都是我在照顾。
这段婚姻让我越来越痛苦。在父母的婚姻里,我学到的是“我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我完全不知道除了暴力和争吵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所以在我自己的关系里,我只能不停地闷头忍让,成了感情里那个被控制的人。压抑之中,我不停进行自我催眠,她说的是对的,我有问题,我必须做出改变。
2022年,女孩提出离婚,我们的婚姻终于以一种不堪的方式走到了尽头。她带走了女儿,提出让我支付每月远超工资水平的抚养费,并起诉了我。我们打了长达两年的官司,我才胜诉接回了女儿。
重建
前妻带走女儿打官司的两年,可以说是我三十多年人生最大的劫难。我又陷入了抑郁,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全身心付出在家庭婚姻上,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和父母的关系开始有了转机。婚姻失败后,我很怕父母说:“你看,这就是你不听话的后果。”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父母没有对我落井下石。相反,我母亲一直在告诉我,我没有做错什么。父亲也变得柔软起来,只是说推荐我去看看《易经》。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他是我的父亲。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2023年春节,我父母突然提出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于是一家人去了大理。临时起意去了鸡足山,那里有佛陀大弟子迦叶的道场,在那里我得知,迦叶的修行就是“不执着”。我突然想通了一些,有些事情我或许应该放下了。
父母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最开始打官司时,由于措手不及,我在法庭上几乎被对方逼到墙角。是父亲站出来,告诉我一步步该怎么做,哪些是对方的虚张声势。他后来还陪我一起出庭,虽然他全程基本没怎么说话,但有他坐在身边的时候,我心里是踏实的。
父亲这种爱给人指导的特质,过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伤害。直到现在,我父亲也从未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但在打官司的过程里,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了很多。我开始看到他的处境。父亲告诉我,他从农村到大城市的一路上,他一直苦于没有任何人能给他指导和帮助。因此他总想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给别人指路。
但他并不知道如何在其中把握进退,处理好关系。我家的另一个例子是一位远房叔叔,我父亲对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帮他找导师改论文,硬是让这个大专生读到博士毕业。但结局是兄弟反目,到现在我小叔也不肯理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慢慢做出改变。我开始和父母聊工作上的事。渐渐,生活上的事父母也会询问我的建议,比如装修花多少钱,家里电器要买什么牌子云云。要知道,我父母有时连买菜都不愿互相商量,经常买重买错,然后母亲絮絮叨叨,父亲骂骂咧咧,最后大吵一架。现在他们上了年纪,我的能力也得到了认可,我们已经很大程度上可以做到抓大放小,彼此尊重和理解。他们两个人吵起来,我还能两头调停。
但一个家庭的纠错,不可能一蹴而就。去年女儿上了幼儿园大班,开始学一些简单的加减法和拼音。这些东西在我看来简单得不得了,不自觉地就开始嫌她学得慢。我要求她学习时集中注意力,但她达不到我的预期。我又给她规划了玩和学的时间,但她很难遵守。一旦她开始在学习的时候磨洋工,我就更生气。后来,看了很多教育方面的书和课程之后,我才明白她这个年纪是做不到这些是正常的。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又差点成为了我父母。
我身上残留的情感伤疤,也可能以另一种方式伤害女儿。刚把她接回来的时候,我有很强的补偿心态,想给她更多的关注和爱,也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情感期待。但我后来意识到,我和她聊的很多事情,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去理解。当我在情绪上很依附她时,她会去迎合我,但这并不是真实的她。于是我刻意地开始改变,不再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她现在变得更像一个孩子了。
一些我的父母曾经做过的事,我也希望我的女儿不要经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任何情境下,都不可以把打孩子作为解决问题的方式。我努力学会辨认和控制情绪。当女儿打碎了一个骨瓷碟,我很生气,但我会问自己:我究竟是生气她不小心打碎了盘子,还是在心疼这个碟子?
成为单亲爸爸之后,我一直在进行自我重建。现在我还在定期做心理咨询,在离婚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没有办法走进治疗室。我对我的咨询师说了这个情况,他对我说了一句很有力量的话,“你什么时候做心理咨询,都是最好的时候。”
独自带女儿这些年,我总是很想对她说:爸爸也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去成长,让我们都变得更好。
排版:初初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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