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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新年,青年H已经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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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野外合作社


在这个2019年的春节中,青年H感觉他已经取得了胜利。

胜利是显而易见的,经过无数磨难,他获得了他应该获得的来自生活的奖赏,他现在年入百万,有房有车,膝下有乖巧一女,工作虽然幸苦却也觉得值得。每天在公司做着承上启下的工作,也不用怎么自己写代码了,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自己的脑力也不足以支撑自己继续钻研了,然而作为一个已经胜利的成功人士,他也不怎么需要自己去关注那些琐碎的细节。

不错,自从胜利之后,他已经许久没在公司之外碰过代码了,即便是在公司,这也不常见。原先熟悉而钟爱的minila也仅仅是偶尔拿来敲两个字聊聊天汇报工作。此时他早已习惯抱着妻儿打开电视,看着上面那些原来觉得无聊而现在也觉得温馨的节目。作为一个胜利者,他当然没必要再去愤世嫉俗,也没必要再去追求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加缪卡夫卡齐克果早都在他的脑海中模糊不已, 什么存在敞开也都已经成为了无法记起的名词和概念——因为这些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必要。他现在所关注的更多是如何执行老板的决策、如果获得更多的奖励以及如何给孩子争取更好的机会,当然,这对于一个胜利者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早已习惯并游刃有余。

如此胜利的他每一天都是极为充实的,而春节这种意义重大的节日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充实到爆!置办年货、准备年夜饭、祝福亲友这些传统项目让他忙的不亦乐乎,虽然偶尔也会回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一个人过春节时那种自由与孤独和脑中乱象的焦灼,但也仅仅是作为敦促他珍惜现在生活的一个对比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十二点已过。哪怕是拥有胜利者体格的他,在忙了一天之后也有些困了。如此胜利的他当然有资格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于是他迅速地就脱掉了衣服钻进了被窝,被窝很温暖,暖得他全身酥麻,困意立马就加深到闭眼就睡的水准,而他也顺从了这个本能,闭上了眼,美美睡上一觉。

然而事出意外——他闭上了眼,但却没有睡着。因为在他闭眼的那一刻,其耳边忽然断断续续闪现着一个缥缈的声明,像是有个幽灵在不断对他低语,这让他非常难受,他连忙想抱紧身边的娇妻,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方才还在被窝里说笑的妻子以不知去向。然而作为一个胜利者,即便是再不正常的情形也要能Hold住!于是反抗就这么发生了。

他将自己的头也塞到了被窝里,并且紧紧捂住了被子,然而他越是反抗,那些幽灵的声音就越响亮,而且不再是那么断断续续。终于,这些幽灵不仅是声音,连样貌都清晰了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他们很美丽。于是他起了床,穿上了那身最为名贵的正装,跟着这些幽灵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段奇妙的路途,没有房间,没有高楼,甚至连街道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段笔直而无限向前延伸的道路和在其两侧的墙。这墙比较别致,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一块块屏幕,这些屏幕上似乎在播放着什么。他边走边看,感觉这些画面似曾相识——

他看到了在某个大公司性格测试时一个不羁的少年和责问他的HR,以及某些手心里全都是汗,将这个性格测试看得像高考一样重要的学生。

他看到了在暗中下定决心放弃自己大学所有的积累转行并走迂回战术的少年,以及想要逼迫他回去做硬件的老板。

他看到了分明很菜却想装作大佬、却拥有着一颗人文关怀的心的少年,这时似乎已然是半夜两点,他仍然在敲打着键盘,不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妈的这个Loader又坑我”。

他看到终于有了亲密的人,却不时争吵冷战的少年,不服输的性格即便是在面对爱人之前也丝毫没有退却,换来的只是更大的隔阂。

他看到了终于为了发展放弃自己所喜爱的工作环境的少年,新的环境没有二次元、也没有虚幻的理想。

他看到了哪怕是忍耐程度已到极限却还要面带微笑小心翼翼的少年,将要承担家庭责任的他已经不敢在那么随意得罪他人、那么随心所欲。

他看到了一个似乎仍然坚持着理想,但行为却又和理想没太大关系的少年,他似乎正在为这种割裂而时不时陷入痛苦。

他看到了一个为自己能力捉急,即使再怎么努力却还是感觉有着强烈危机的焦虑少年——不,应该说是青年了吧,青年每天感觉都很累,嘴里也似乎在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青年H并没有看清屏幕中的青年说了什么,在这时,他终于到达了这段路的尽头。在这尽头,他发现了一堵墙,这墙无向四周无限延伸,像是将此处和墙后两个空间完美得隔离了起来。他向前走了走,擦了擦眼睛,得以看清墙上那密密麻麻的、灰色的字迹之一,那正是——

菜!

视线接触到这个字的一瞬间,他整个身体为之一怔,他忽然感觉自己成为了恐怖电影中的男主角,冷汗从后背开始不断向外渗出。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个“菜”字开始不断向四周衍生,这堵墙瞬间被“菜”字所填满,就像是无数只眼睛。他感觉像是被剥去了所有的衣物,赤裸裸得被这些眼睛肆意窥视着,窥视着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过了稍许,当他慢慢适应这种感觉并稍微冷静了之后,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并再一次冒出了冷汗——原来这种赤裸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他身上的衣物确实在逐渐溶解。他转身向身后望去,却发现方才色彩斑斓的隧道却开始逐渐褪色,饱和度越来越低,温暖也慢慢冷却。他感觉自己的很多东西正在被剥夺,无论是这光鲜艳丽的正装,还是记忆力孩子和妻子的笑容,甚至连他引以为傲的技术知识也慢慢无法想起。

“如何实现高可靠性的网络同步?”

“如何实现性能效果均极佳的PBR?”

“如何设计一套渲染引擎?”

“如何实现一套高效的光栅化系统?”

他穷思竭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些知识分明对于方才的他还是小菜一碟,现在却连思路都没有。他甚至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拥有这些知识。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开始逐渐被灌进其他的记忆,这些记忆都有一个抽象的表达,而它们的量也随着这个表达在墙上的衍生和增强越来越多,也就是——

菜!

当这个量到达了一个阈值之后,他觉得自己发生了质的变化,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菜,不仅他自己很菜,他觉得自己的家庭也很菜,他觉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很菜。而这菜的感觉越浓重,他周围的饱和度也就越低,直到最后,这个空间终于只余黑白两种颜色。在这个时候,每当他脑中冒出“胜利”、“成功”这种词,都会被什么东西自动转换成“失败。”

“我已然胜利。” -> “我仍然失败。”

“我是成功人士。” -> “我是失败人士。”

“我无时不刻都在品尝成功的喜悦。” -> “我无时不刻都在被失败所折磨。”

“最终,我成为了一个强者。” -> “最终,我还是一个菜逼。”

之后,这个空间开始崩坏,他的身体也不例外。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舌头耳朵等等等等出现在了自己的实现中,然后逐渐消失。他的意识也逐渐涣散,涣散着向某个地方飘去。

青年H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想起昨天自己是因为感冒了所以睡得早了一点,虽然还没完全好,不过脑子也没那么晕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随后打开了某个IT从业者聚集的网站,想刷刷上面的帖子,之后一个热帖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是XX游戏公司的CTO,基本财务自由,为了理想去面某厂开发,居然还问我万向锁这种问题!》

青年H连内容都没看便不自觉得发出了一声嗤笑:

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