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9年8月20日这一天的凌晨一点,白天被各种会议耽误了开发时间的青年H,正在用朦胧的双眼盯着他面前这21:9的2K超宽屏显示器。显示器上同时打开了四个软件——“VSCode”、“Blender”、“Unity2019.1.10f1”、“Chrome”,此刻他的实现正落在VSCode打开的某个TS文件中,苦苦思索着如何以最优的方案解决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对问题的专注甚至让他选择性的忽视了某些重要的事情,当他终于以不怎么优雅的手段解决了这个问题之时,已然是一点半了。此刻他终于有空拿起手机,得以看看在这段开发的时间内有没有什么人找他。他解锁了手机,首先弹出的消息并不是微信、QQ或是钉钉的消息,而是三星手机助手的一个提示——
“今天是您的生日,祝您生日快乐。”
当看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二十六岁了——距离向十四岁的那个少年H的诀别之刻,已然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让他不禁有些感慨,但不同于以往感慨会带来的振奋,他此刻确实是非常疲惫,这可能也是少年和青年最大的区别吧。所以他也没来得及感伤些什么,就连忙关闭了电脑躺到了床上,此刻的他,只想有一个好梦。
但事情总是和愿望相违背,他的身体越想休息,大脑就越无法平静。在这绝对安静的深夜,他的耳边却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噪声,这些疑似耳鸣又非耳鸣的噪声,让他想起了曾经在某篇文章中使用过的意象——“幽灵”。这些幽灵的喃喃低语最终指向了同一个词,那就是“虚无”。
“虚无啊,真是可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会在脑中冒出这个词语,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然克服了虚无主义。这种克服是不知不觉的,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如何将其进行克服的——或者说,他连虚无主义是什么都不太想得起来了。
想不起来一件事并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曾经让其宿主试图自杀,就是另一种状况了。虚无曾一度让他放下手上的一切、让他整晚睡不着觉、甚至让他想与大地来个最后的拥抱,但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仅仅四年之后,就变得无比模糊。
按理说这种让人痛苦的存在,倘若真的忘却,倒也不时什么坏事。但它偏偏没有消失,而是在脑海中留下了一丝残影,像个幽灵般时不时出来叨扰一下,这又激起了他对虚无的一种莫名的怀念。然而这种怀念是没有道理的,现在的他感情之路比较顺利,工作上也有一些成就,升职加薪更是带来的对未来更美好的预期,他觉得终归将虚无踩在了脚下,将其作为垫脚石迈向了更加光明和美好的人生。
但就是在这样光明和美好的状况下,他却又回想起了这个名词。并且随着这个名词,更多的名词也开始浮现在了脑海之中——“遮蔽”、“敞开”、“视角”、“日神”、“酒神”、“沉沦”、“矛盾”、“螺旋”、“向死而生”......这些名词不断冲击着他的思绪,让他仿佛回到了四五年前那个在深夜写着所谓哲学论文的自己。
“算了,也睡不着,就看看吧...”
他终究还是起了身,走向了书架,拿起了那本当年在九龙湖校区桃园打印店精装打印的、名为“重估,虚无,再构”的所谓论文,翻阅了起来。
阅读体验是意料之中的烂,文笔和思想都被幼稚所充斥,穿插在缝隙间的还有那无知少年所独有的洋洋自得。但即便如此,这篇论文还是有出彩之处的——那便是一个少年在自己懵懂的视角,对这个世界矛盾的一种朴素的思索。而在这些为数不多的朴素思索中,他找到了一直叨扰着自己的那些幽灵的来源——
寻找一个对我而言是真理的真理,寻找一个我愿意为它而活、为它而死的理念。
“......不错,真理、理念,这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啊。”
他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后又渐渐陷入了沉思。但显然,凌晨两点半的这个时点和被无尽加班摧残了好几个月的身体,并不能支撑他在这个状况还没保持清晰理性的思维,然而这仿佛却又成为了一种助力。这种身体和大脑的不同步让他进入了一种与酒神共舞的迷醉状态,这是一种适合感受而非思考的绝佳的非理性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感觉少年H附体了。渐渐得,他的思维开始分裂——一部分为少年H所取代,另一部分则是现在这个理智的自己,而隔在他们之间的,则仿佛是日神所布置的一层华美的迷雾。
这一刻让他十分怀念,倒不是因为他过去真的经历过这种分裂,而是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和过去自己笔下的某个角色似乎重叠到了一起。不错,不仅仅是名字,连这种同自我对峙的状态也基本完全一致,这让他边回忆边和少年H扮演着故事中的角色,表演了起来:
忽然传来的钟声打断了我的倾听,不过这段对话似乎也已然结束了。虽然并未完全明白,但不知为何,一种悲伤的感觉从心底忽然升起,似乎在一瞬间,我明白了一切。我或许是在做梦,也或许是进入了某个人的梦中。我全部想起来了——那个可爱伪装却洞察一切的导游梦,无边无尽永恒不灭你的花海,将自己困于宫殿中并试图理解恐惧的王,为了自己所爱不畏风雨的女孩子,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人们,圣诞少女和曾为人的树精们,还有银河列车长以及最后的枕头人H。
“我懂了,这一切,我都懂了。”
童话,瓦尔哈拉,黄昏,难怪在游历那些地方的时候有种异样的即视感。这一切我都是如此得熟悉——这,大概就是我在儿时的妄想吧。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个“梦”又是谁?我没有任何对于她的印象,所以这恐怕并不是我的梦,而是和我相似的某个人的梦吧。
“你终于明白了,也终于想起我来了。”
忽然,在黄昏下的、我的影子从本来被放大的姿态渐渐缩小,并定格为一个小孩子的大小,随后,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它站了起来,不,此刻应该称为“他”了。现在的他已然褪去了黑色,和正常的人类无异,而他当前的这个姿态,即便是记忆模糊如现在的我,也能认出来。
“没想到,这个梦境,还有这个功效。”
我并没有感到惊讶,如果是梦的话,发生什么也都不奇怪了。
“这么冷静,不愧是社会人。”
他的表情中带着真诚的戏谑和嘲讽,和记忆中有点偏差,却又相差无几——这种矛盾或许是由于我的健忘引起的。
“你也一样,小小年纪就嘲笑别人可不好。”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成长途径决定我不能像你期望的那样阳光积极向上。”
“嗯,我懂,但其实也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也很阳光积极向上吗?”
我睁着明亮的双眼,用爽朗的笑容回应着他。
“嗯,演技越来越好了,不愧是我。”
他也尝试对我露出笑容,但在我看来,那死鱼眼和扭曲的表情,着实让人无法联想到“笑容”二字。
“哈哈哈,不愧是我,果然很懂嘛。”
我卸下了笑容,换回了和他一样的表情。我们就这样互相对视,无言看着对方,大约一刻钟过去,耐性早已不如过去的我先开了口: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么,毕竟机会难得。”
“嗯,你越来越无耻了。”
他的言语中充斥着戏谑,表情却由怜悯和谅解所填满。
“行了行了,别摆出那种表情,你很明白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面对这样的他,我只能求饶,我总不能拿起一块板砖向自己砸去。
“算了,我也不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毕竟你还有工作要做,是吧?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提醒你一点——你永远无法和生活和解。”
“你...什么意思?追求平凡和幸福的生活有什么错?他们,梦,格尔达,柯贝内拉,不也都劝我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吗?”
这全然没有预料到的回答竟使我有些愤怒,回过神时,我已然揪住了他的衣领,而与之相对,我的脖子也像是被勒紧,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终于,还是开始为自己的逃避行为辩护了,难道你已经忘了你常用来自嘲的那句话了么。”
“‘有时候,我忘了我已不相信自己的话了,我就辩护的好’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啊,你......”
“真诚点,其实你很明白,你永远无法和他们和解,不是吗?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说不定正因为你的这种坚持,很多人还会羡慕你呢,你应当为此自豪。”
“但那不过是他们在些许矫情的时候,将从未实现的自己投射到我的身上而已,有什么好自豪的?我才不想做败者的投影。”
“败者的投影...嗯,你终于恢复了应当的思维模式了。那么你也应该能明白了,无论是那个王,还是格尔达,亦或是那些树精,还有柯贝内拉,尤其是H,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和他人交织的梦境之中?不错,你,永远无法和解,永远,永远。你的出生、你的经历已然决定,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强行改变自己只不过会带来更大的反作用力而已。”
“很好,我应当接纳这个不完美的自己,是吧?没想到原来的我竟然是熬鸡汤的啊...这确实有些始料未及。”
“鸡汤?哈哈哈,你啊,看来已经把原则扔掉了么。‘一切深刻的反思局限在日常后,都几乎会被认为是矫情和鸡汤。’还记得么这句话么?”
“......”
“再多说也已无益,你既然来此,就证明你正在改变自己。或许是为了生存,也或许是为了某个所爱的人,又或者,是为了通完梦想的迂回之路。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是会继续改变下去,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有所期望。虽然我只是你的影子,但也是你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当你偏离我的期望之时,我会永远在你耳边叨扰,撕扯你内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终究会在某个高楼之顶或是大海之滨结束自己吧。所以,小心点,毕竟H他也离职许久了,那时候,可没有人来拯救你。”
“这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鼓励,确实很有你的风格。但既然我有如此高的概率会迎来一个凄惨的结局,为何不把那个时刻定在现在呢?”
“因为我不是H,而且柯贝内拉也不会允许我去这么做吧。更可况,你身上那雏菊的芳香还尚未散去,我是不会去毁灭美好之物的。所以你就继续努力,继续在这现实和梦的裂缝后彷徨吧。天色差不多了,我即将消失,你也回去吧,这一站并非是终点——”
你就跟着这趟列车,坐在那最末的位置,回到你所厌恶又不得不赞美的世界吧。
这段表演当然也无疑是他现在懒惰的一种表现。毕竟比起重新构思一段合情合理、情感饱满的故事,把之前的拿来用不可为性价比极高。然而以回忆作为食量显然也是也副作用的,尤其是这种表演性质的回忆,对于本就有一些表演性人格的他是最为致命的。他开始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症状,而少年H也这症状中逐渐从意识的一半分离了出来,在他的眼前化为了一个实体,正如他方才所表演的那个故事一般。
“下车吧。”
“下车?”
他一时间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但下意识环顾了四周,在这之后他迅速了解了当前状况——原来在恍惚之间,他真的搭上了那辆银河列车。但不同的是故事中的列车是返航,而他们现在,则是到达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不错,下车吧。接下来就由我作为列车长,带你参观一下这趟列车的始发站。”
对方虽然只是自己少年时的样子,却显得比自己还要高大和俊朗。在那不容拒绝的邀请下,他向车下走去,并发出了低声的抱怨:
“我寻思着你也不是兔子啊...”
但抱怨归抱怨,他终归还是随着少年H下了车。在下车的瞬间,他的眼睛像是在防备灼伤一般闭上了,接着才缓慢的睁开,接下来出现在面前的景象让他震惊、赞叹却又恐惧,一时间千言万语如在喉侧,却梗塞着无法倾吐而出。他用尽力气,也就挤出了几个字:
“沙...漠...?”
“山...?”
“这不是...我的梦吗?”
不错,并不是眼前的景色有多么雄壮巍峨,而是这个景色和他很久以前经常做的那个梦太过相似,以至于他开始怀疑那个梦是否真的存在,亦或是现在自己正在梦中。
“亏你还记得。”少年H不无调侃:“我以为过去了这些年,你早都忘了。”
“我怎么会忘?”青年H面露难色:“只是有点模糊了而已...”
“不错,被抛在世,在世操劳,在操心中沉沦,忘了初心,而记忆的自然优势又为这种忘却带来了正当性,正所谓典型的妙不可言的中国人的一生——”
少年H忽然顿了顿。
“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走走看吧。”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用中指扶了扶眼镜,咧嘴对着青年H笑了起来:“这个地方,和你以前的那个梦中,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说罢,他便带着疑惑的青年H开始探索起了这篇沙漠。
青年H就随着少年H这么走着,在行走的过程中,不断有沙子漫入他穿了两年的VANS中,让他觉得十分不适。于是在少年H的建议下,他们都脱掉了鞋袜,光着脚踩在了黄沙之上。在习惯了由于太阳的炙烤带来的热量后,他竟觉得有些温暖——当然,他知道这与常理不符,但本就处于这个非理性的状态,所以也免得去提出怀疑了。
“失去怀疑的能力可不行哦~”少年H方法看穿了他的想法,打断了他的思考:“你看看他们。”
“他们?”
青年H顺着少年H的指向望去,在不远处有一座大山,不,准确得说群山构成的山脉。这些山有高有低,十分符合自然客观法则,但有一点很奇怪——不知为何,有些山的山脚是其他山的山顶,而这些奇特的山却又比那些小山要大上许多,显得极其不符合规律。
除了山的分部本身有些奇怪之外,山上的景象也十分奇怪。那些小山基本都是光秃秃的,大山却都被繁茂的植被所覆盖。然而无论是大山还是小山,都有一个非常明显而平整的坡道,每个坡道之上,都有一个人在攀登。那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攀登,因为在他们前方都有一块球状的巨石。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光是撑住这些巨石看起来就已经费劲了全力,更罔论向上前进。而和这些费力的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大山上的人——他们前方的石头非常之小,并且相比那些小山上的人,他们身体也更为强壮。
“真讽刺。”
这种反差,使得青年H下意识得说出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话。这有什么好讽刺的?这不是荒诞的常态吗?
“真正讽刺的还在下面呢,快看~”
少年H不以为然,而是敦促他注意观察。
于是他便开始更加细致的观察,这次不仅动用了眼睛,也听得更加仔细了。渐渐得,他在风声之余听到了零零碎碎的、从那些登山的人口中说出的话。
“为过程鼓掌,为结果买单!”
“努力吧,奋斗吧,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
“小伙子加加油,你未来也会和我一样轻松的!”
“苦难是一种修行。”
“女人就是用来疼的,你没钱拿什么保护她?”
这些声音都非常有力,透过它们甚至可以直接感受到发声者的神采焕发,这一点都不像是筋疲力尽的人所发出来的。
“这么苦还有这么大声打鸡血么...”
“不不不,你再仔细听听?” 少年H否定了他的判断:“我们走进一点。”
于是他们便向着某座小山走了一会,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有力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让青年H觉得有些不适。但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更加轻微并带着喘息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对...再努力一点...我就可以到那座山上去了...”
“还有二十年...就二十年,我就可以享福了...”
“老板很赏识我...他昨天让我上了他的玛莎拉蒂...说我继续努力也能买的...努力...996不算什么...”
这些声音和那些有力的声音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无论是音量和气势都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但整体也还算积极。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少年H的影响,青年H竟从这种积极中品出了些许悲哀。
“这到底是为什么...”
青年H有些不解。
“这个你应该比我懂吧。”少年H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觉得那些大山上的人,有多少是这些小山上的人上去的呢?”
在他们讨论的过程中,某个小山上的人终于到达了顶峰,在青年H充满希望的注视下,他却没有获得预期中的跃升——面前的巨石向着来时的方向无情得滚下,这让他瞬间有些错愕。很快,这种错愕变成了疑惑,疑惑转为了愤怒,愤怒又化为了悲伤,悲伤最终平复,平复的他下了山,又开始了下一轮。
接着,又不断有人到达了山顶,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结局基本都一致。面对这个残酷的结局,他们中的一些确实非常愤怒,但更多的是平静,同时愤怒也最终转成了平静,或者说,是一种麻木。
“他们,难道就没有怀疑吗?”即便是思考能力严重衰退的青年H,现在也已然明白了状况:“他们可以选择放弃啊!他们为什么不怀疑一下那些大山上的人的发言呢?”
“因为这是对西西弗斯的背叛?(笑”少年H戏谑着:“因为大家都在追求幸福嘛~怎么会轻言放弃呢?”
“这才不是什么幸福!”
“这是剥削啊,剥削!”
“冷静。”少年H按住了青年H的肩膀:“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意义,我们继续吧,也让你看看那些怀疑过了的人。”
于是他们准备往前走,在走之前,青年H注意到某座山上的一位老者逝去了,但紧接着便换上了一个小孩,而这座山,也变得更繁盛了一些。
“真幸运,我们居然看到了一个特例!”少年H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走吧。”
他们继续前行,绕过了一群接一群的山脉后,又发现了一些小型的、较为独立的山。
“这些山...”
这些山上当然也有人,但这些人和方才那些人确有不同。他们之中有的也推石头,但却似乎将推石头当成了一种乐趣。他们还会自己改造山本身,将整个推石头的道路每次都做得有些不同。虽然同样劳累,青年H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愉悦。
“这不是很好嘛,干嘛要像刚才那些人一样...”
“是吗~那你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更有反抗精神?”
少年H指着一个山的群落,这些山和别的山形象大致一样,但却没有人在上面。青年H仔细观察了看看,发现并不是没有人,只是这些人没有在山上罢了——他们都在山脚,用巨石为自己遮挡着太阳,完全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他们干嘛不爬山?这样不会无聊吗?”青年H有些不解。
“爬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少年H反问道:“既然人终有一死,努力也只是被剥削,那么为什么要努力呢?”
“不是这样的,就像那边那些人,他们虽然也选择了不被剥削的道路,但他们也一样在努力奋斗啊,他们也很幸福。”
“哦,是吗?你再看看?”少年H示意青年H注意某个山头,那个山上的某个幸福的创造者要到顶了。
这个创造者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他将巨石推到山顶后,忽然张开双臂,向着天空哈哈大笑。大概半分钟后,他的身体忽然僵住了,紧接着便向后倒去,又稍微过了一会,他的身躯便逐渐模糊,随着他的身躯,山和巨石也开始模糊了期待。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这一些就完全消失了,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般。
“这...”
“你还觉得他幸福吗?”
“我觉得,应该...幸福吧。”
那个人所表露出来的愉悦绝对不是假的,但青年H却开始产生了一些怀疑,因为他回想起了那个人衣着的残破不堪。
“幸福啊~那你觉得他们呢?”
青年H的注意力又被少年H带回到了这些非暴力不合作的人中,他惊讶得发现方才注意到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你也不用惊讶,毕竟他们算是消耗品吧。”
“消耗品?太失礼了吧。”
“哦抱歉抱歉,这边差不多了,我们还是继续吧,前面也差不多就是最后了。”
“最后?”
青年H很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在不长的脚程后,他们便来到了又一座山的前方。这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既不是很高,也不是很低,但上面正在推着巨石的人却有些特别。这个人,他觉得非常熟悉,虽然熟悉,却又有一种疏离感,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
“这...不就是我...吗?”
于是他产生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山上的那个他的幻影的感觉像是瞬间投射到了他的身上一般,他眼前的景象被巨石所取代,他的手掌也瞬间传来了巨大的压力,要将他向闪瞎推去。他拼劲了吃奶的力气稳住了现状,定睛看清了巨石的真正模样——那并不仅仅是一块光秃秃的石头,而是刻满了字。
房子。
养老。
小孩。
教育。
亏空。
以及在底部一块不起眼的地方刻着的小小的:
梦想。
“回来吧。”
正当他十分痛苦的时候,少年H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个声音带他回到了沙漠之上,就仿佛方才只是一场幻觉。此刻的他看着面前的少年H,少年H也看着他,于是,毫无征兆得,他们脱掉了衣服,在这个无尽的沙漠中开始起舞。那扬起的黄沙就仿佛大海一般,将他们包入其中,他们就在这种与黄沙交融的状态中肆意迈着舞步。不知过了多久,少年H的身形逐渐破碎,青年H的意识也逐渐清醒。终于,一阵狂风过后,一切仿佛都在瞬间消失了,他的眼前已然没有了少年、没有了沙漠、没有了哪些身担重负爬山的人、甚至连来时的列车也失去了踪影。剩下的,只有青年H自己、与他面前的镜子,而镜中的,似乎是他,却似乎又不是他——镜中的他是否清瘦,看似落魄,但眼中却充满着光。
这个镜中的青年H,仿佛是要挣脱本体的束缚一样,嘴开始微微得张合,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面对这种反叛,青年H自然是下意识地进行镇压,但不知为何,他的力量越来越弱,并最终输给了镜中的自己——
“三观的虚无和豁达无法克服现实的生存问题,这是永恒的矛盾。”
“以前你以为你需要克服虚无,现在才知道能够接纳虚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后都是西西弗斯,但却又不尽然是真正的西西弗斯。你参与操劳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上,却无法领会到这种荒诞,那么就算领悟了这种荒诞又能如何?——你抱着这种想法成为了行尸走肉,却又为自己的行为进行着辩护。”
“不断进行着弱者的自欺,最终真的成为了弱者。弱者并不羞耻,但你为何又自称为强者呢。为何要放弃谦逊而进取的弱者,成为自大而尸位素餐的所谓强者呢。”
“一定是累了吧,对啊,在世操劳哪有不累的。所有你只有对天空倒影的破碎闭耳不闻,对在厨房被宰杀的海怪视而不见。”
“和解吧,和解吧,和生活和解吧。你将与生活和解,而我却也不会消失。恐惧吧,震颤吧,我将会在以后的无数个夜晚,像这样出来对你进行叨扰,直到你归还那片——无尽、而温柔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