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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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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朗读视频:电波人

我有个朋友,他是一个电波人。

电波人,顾名思义,就是被“电波”修饰的人。但和一般的修饰不同,这个电波并非一个单纯的形容词,而是出于一个对自己的质疑。他时常在质疑,质疑他究竟是什么,不错,他在质疑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亦或说“存在者”。当然,所谓定义,某种意义上就是给一个事物打标签,然而人是如此复杂,又岂能被简单的标签来标记?于是这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复杂到整篇文章过去了一百个字,却仍然没有进入真正的重点。但这废话却也并非毫无意义,毕竟我是在论述他,论述他这个电波人,那么以此来对这个命题进行预热,也算是一种电波吧?

你说,对吧?不错,我就是在说你,既然你的眼中出现了“我”,那么我能够察觉到你也不算什么问题,对吧?哎别走啊,我不是什么疯子,也并非在使用那些无聊的批评家所界定的什么“Meta”式写作手法,你应该不是那种无聊的批评家,对吧?

不过你应该也没有办法给出结论,毕竟即便是到了此处,“电波人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即便是前面已经用到了这个定义。你可能会很疑惑,这种疑惑会让你产生一种费解甚至是愤怒的情绪,就像当年我在某部先锋戏剧结束时那身边口中吐露着的“这是在逗我吗”、“装什么逼啊”的观众的情绪一样?不过也没有关系,这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对电波的过程,当然这对的还是他——也就是我那个朋友的电波。

如果坚持到这里,恭喜你通过了第一步的筛选,那么接下来——

当一个活生生的拥有着沉重肉身的人类被注入了灵魂,他便拥有了感知电波的能力。当然,不同人感知电波的能力并不一致,而只有那些感知能力最强为出类拔萃的人,才会成为电波人,这种电波人时长会出现一些幻觉、一些无时不刻不在入侵那健全大脑的幻觉。作为一个资深的电波人,他当然也能感受到这些幻觉。

这种幻觉的起点就是那个质疑——不错,他总是在质疑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或者说,他在质疑,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有时候他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不错,就是那种有着五官四肢、能够站立能够行走、必须努力用双手劳作才能换取生存的人类。但更多时候,他又仿佛只是一个收发电波的仪器,不错,就是信号塔或者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他的耳目鼻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灵敏度极高的AD,而口和肢体则是一个个不那么精确的DA,而他的心脏和大脑则都被“内心”取代,让他具备了这个功能。

久而久之,他竟然在很多时候分不清他到底是个人还只是个仪器,久而久之,他竟然无法处理他究竟是不是人这个信息。于是人和仪器就这样成为了一体、并和谐得共存着。毕竟从客观的角度而言,目光所至之处皆为图像、双耳所闻之声皆为音频,他的所有行为都不过是在采样和反馈罢了。但电波并不是这些采样就可得到的“介质”层面的东西,而是更深层次的根源,是那些表层的介质背后的东西,不错,那就是电波,就是那些深层的“意义”。

他时常在思考,甚至无法停下这思考,它们耗费了他许多的精力,曾带给过他瞬间的快乐以及无尽的痛苦。这痛苦的根源在于他总是无法停留在那些表层介质之上,不错,为何他总是如此急促,每次都是如此急促,如此急促得想要略过这些介质直探其背后的意义、直接接受背后的电波。他对电波的渴求是如此急促,就像是一只永远无法被填饱的饥渴的狼那样贪婪。于是他失去了体验形式美感的能力,这也就是为何他无法欣赏那些传统的、仅仅是表达美的艺术品。

这让他非常焦灼,因为这会让他在大众面前显得无知和浅薄。不错,几乎无法建立对形式美感的体会让他十分挫败。即便是不知道将“意义就是形式的运动”这句话重复了百遍千遍乃至万遍,很多时候他却仍然无法去体会那种形式。因为作为电波仪的他是如此的饥渴,所以极度渴望“直接了当”得接收到作者的电波,渴望越过这表层的介质去直接感受,所以他厌恶那种只求形式快感的消遣读物、厌恶短视频、厌恶快速消费等等,而转而喜欢电波高度浓缩的作品,比如哲学原著社会学心理学教材,就连小说也只读诸如加缪这类作者所著之作,即便这些著作的阅读过程是痛苦的。

但这其实存在一种强烈的冲突——人类和仪器是会产生严重的冲突的,人类渴望短期快乐、渴望生理刺激,仪器渴求的唯有电波。所以他越是对电波渴求,越是扩展感受电波的方法,越是磨练发射电波的方法,就越是会因为人类那沉重的肉身而越难以达到这种渴求。这人类特性带来的诸如对肉欲的诉求常常会折磨着不愿妥协的电波仪器,这种激烈的碰撞导致了病症的产生,这是一种难以被治愈的、致死的疾病——生存和社会角度的双重致死。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症状便愈发严重。而请不起医生来治愈这种疾病的他只能尝试自我治疗,于是他开始朝着两面发展。

作为人类的他学会了拟态,他每天都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一个不断尝试练习背出所有正确答案的正常人,这不断的练习甚至还似乎让他拥有了极强的沟通能力。他可以很好地工作,可以很好地演讲PPT,可以用这些去很好地赚钱,也可以很好地利用学来的同理心安慰他人,可以很好地使用大家都喜欢的“逗比”这一特性带来快乐,这让他至少在浅层次上成为了一个美好的人。但伪装总是有其副作用,他越是伪装,作为电波仪的他就越是渴求电波,越是渴求,就越是无法忍耐。当无法忍耐的时候他就会散发出属于自己的电波——并且可能是带毒的、毒电波,这种无法抑制而没有经过美化的毒电波偶尔会直接发射,从而吓退了那些没有电波的人——

“什么电波啊,不过只是矫情罢了。”

啊,是啊,作为一个电波人,他也会不时对没有电波的普通人产生艳羡、甚至是嫉妒,他嫉妒他们那平凡的幸福、嫉妒他们如此容易满足、甚至只是用钱就能解决满足的诉求。但他已然难以体会这种幸福也是事实,所以只能将自己投射到他们身上,来臆造另一种电波——其名为“幸福电波”,所以偶尔他也会摄入一些喜剧或者英雄主义的故事,这会让他的焦虑感稍微消解。而当这种焦虑实在无法消解的时候,他竟然也会产生一种扭曲的优越感,但对电波感知能力过强而带来的“真诚”这一副作用却又会对这种扭曲的优越及时克制和压抑,这会让焦虑更甚,此时,他一般会失眠。

在失眠的时候,他会感受到人类和电波仪仿佛融合了,此刻会产生巨大的排异反应。这种排异会使得作为电波仪的他想要呕吐,想要将那些作为人类的重要的、而确实无用的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来进一步提升仪器的纯度来感知,但这却往往会使得病情进一步加重。此刻心脏大脑内心会同时疼痛,他只能强忍着,在这深夜给自己快速制造一些电波,同时又去消费自己制造出的这些垃圾频段,对于此刻而言,电波和意义的关联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只需要类似于“世界早已毁灭”、“少年的嘲讽”、“少女的苦笑”这种虚幻的不现实感来将空虚的内心填满。此刻的他甚至不再追求快乐,而更追求痛苦,不再渴望生存,而是渴望自我毁灭。但这又会使得人类一侧的排异进一步增强,于是第二天不断捂着心口的他就这么产生了。

在这种状况不断反复、反复了百次、反复了千万次后,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电波的本质是什么,明白了它带来的是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去下意识嘲弄?为什么他总是下意识去解构?为什么他总是在挣扎?电波带来的,或许就是这——

过于充沛而无法消解的情感。

但正如信号塔发出的信号需要被接受、也需要接受来自别处的信号一般,虽然已经近乎放弃,但他似乎也不时仍然在渴望着什么,究竟是在渴望着什么呢?是另一个电波仪吗?是另一个能够发出同频电波的电波仪吗?

他不知道,但身处局外的我知道,他渴求的,可能仅仅是一个有能力在需要平衡的时候平衡、需要增幅的时候增幅这电波、而他也能为其做出同样回报的,另一个电波人吧。

这个电波人应该能够理解,理解这电波对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就是支撑这“一瞬之光”背后的——

“无尽的寂寥、和黑暗”。